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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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油紙沒有拆開, 但風裏忽然多了栗子的郁香。

遲幾許楞了楞, 手心捧著的東西微微收緊, 紙袋發出窸窣的摩擦聲,她用力地眨眼, 再眨眼, 他斂著薄唇並不說什麽, 可是這已足以說明一切。

“哈哈,你知道我喜歡吃這個啊。”遲幾許不知道怎麽還能笑出聲。

“錯了。”他的唇動了動, 遲幾許納悶地望向他,什麽錯了?怎麽錯了?

慕則止視線側移,他上前握住了她的手,“許許,你應該回答我, 蟹黃燒麥。”

糖炒栗子, 蟹黃燒麥。

遲幾許傻了,紙袋“啪”的一聲戳在地上。

淡淡的熱霧騰起來, 遠山都化成了他眉心的墨色。

遲幾許蹲下來拾起糖炒栗子, 再擡頭,他的額頭蹙起了淺淺的額紋, 漆黑的短發,眼眸也有歉然。

“貓……貓神?”

慕則止的膝蓋折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, 半蹲著靠過來,將栗子塞回她手中,遞給她一張紙巾, “許許,對不起。”

遲幾許:“……”

“你就是——”最初的晃神已過,她吃驚地、合不攏嘴地、語無倫次地盯著他,水潤的眼雪璨著,已經不需要他的回答了,太清楚不過了,愛眼瘸的貓是他,一往情深深幾許是他,一直都是他。

遲幾許拍拍臉,捂著心臟的位置,佯作中了一箭,“啊,怎麽會是你,慕則止,我簡直懷疑,你是不是認識貓神,和他串通一氣來騙我?”

“沒有。”慕則止壓著她的唇,不由分說地抓取了這三分薄紅,吻的熱度適宜,遲幾許微微燒紅了臉,比平時還要緊張,她站在一個如茵平地,仰望著一個神壇上的男人,虔誠,仰慕,深愛……

“出獄之後就開始寫了,但是沒想到會寫出成績……”

遲幾許眨著眼看他,這個男人在對她解釋嗎?

他早期的文字遲幾許也看到,難怪,壓抑,沈悶,理智清醒到近乎癲狂,她不太敢觸及那樣黑暗的文字敘述,所以看得並不深入。

她在心底,慢慢地默認了慕慕等於貓神的事實。

“哎,那我來和你要版權的這件事,突然變得蠢到家了……”遲幾許用手掌蓋住額頭,腮紅如血。

他的眼睛眨過極快的笑意,“鄙人僅代表愛眼瘸的貓,答應你的授權要求。”

遲幾許:“……”

她想到八個字來形容這個男人:故弄玄虛,悶騷到底。

……

車平穩地穿行在郊外的馬路,遲幾許將手肘靠在車窗旁,流風吹拂著碧綠的柏樹,天如幕,蜿蜒的馬路沒入遠處的山巒。

遲幾許忽然想到什麽,轉過頭問身旁專註開車的男人,“你為什麽,要取這麽一個筆名,貓神大大,能不能采訪你一下,什麽是‘愛眼瘸的貓’?”

他的手扶在方向盤上,並入車流前降了檔,唇瓣微挑,“眼瘸的貓是你。”

“嗯?”

“我愛你。”

遲幾許楞楞地倒回副駕駛座的靠背,胸口砰砰的宛如雞飛狗跳,她捂了捂發燙的耳垂,然後是臉頰,捧出一朵花兒……

哎,不對。

“眼瘸,是什麽意思?”她眼瘸?

慕則止頓了幾秒,右手手指環出一個圈,在唇邊咳嗽了一下,臉色微微不自然,“那個,我誤會過你。”

他以為,她和秦覲在一起了。

分明他才是自卑的那個,但虛擬的世界,容易滋生和助長太多不可思議的勇氣,他也不曾想過出名,這個筆名最初取的時候,不過是他自以為的一場兒戲,玩玩罷了。

可是——

縱使你和別人在一起了,眼瞎如此,我還是愛你,天荒地老。

遲幾許忽然品出一絲甜蜜,她好像從老舊的黃沙埋骨的往事裏,抽絲剝繭,逐漸掘出了最深最久的記憶,這個男人啊……

如果是被捆著安全帶,她鐵定現在就爬過去撲倒他,狠狠地愛他。

車緩慢地靠在一個村落外,這是個典型的現代化城邊村,依山傍水,統一式樣的白色小洋房,每家都擺著上十盆花卉和盆栽,村頭青蔥的松針凝著碧色,墜露攜雨,遲幾許一腳險些踩在沙裏。

她慢慢地收回腳,尷尬地走回來,握住了後腳跟來的慕則止,“這是什麽地方?”

“一個,熟人的住處。”慕則止環顧了一下,臨水的一排房子栽種著柳樹,身後環抱的樓房有類似與福建土樓的格局,他牽著遲幾許,不假思索地踅上一條翠微小徑。

這個“熟人”真會挑地方。

遲幾許心裏暗暗地想。

他朋友的住處並不突兀,在同樣的白房子之間並沒有第一眼便攫住遲幾許的目光,唯獨白色洋樓的雕欄前,深淺有致地鋪著一層綠藤,觸須如勾,這青色看著喜人。

天已泛起了暮色。

晚照裏徐徐升起一縷被風吹彎的炊煙。

慕則止敲開了這張緊掩著的大門。

這個過程裏,遲幾許覺得握著自己的手好像有一絲不堅定。

出來的是一個年齡在三十五以上的中年人,蓬松的頭,趿拉著一雙人字拖,右手手指握著一塊木料,他身上都是清幽的木香。

“慕則止?”那男人驚訝,完全沒想到這個“不速之客”會再度光臨。

慕則止也挑了挑唇,牽著遲幾許的手,“我想這件事我們還是面談比較好。”

那中年男人側身讓過。

遲幾許邁入大門的那一瞬,在陡然從光明走入陰暗的一瞬,她緊緊扣住了慕則止的手腕,低聲問:“這人是誰?”

他用了簡短三個字來回應:“欒天下。”

欒天下也是個業內的一個神隱的傳說了。

但遲幾許並不喜歡他,尤其在目睹了他的家之後,陰暗得仿佛不透風,二樓傳來吸塵器工作的忙音,潮濕發酵的氣息讓她嗅著,便皺了眉頭。

遲幾許下意識拉緊了自己白色小外套的拉鏈。

慕則止輕車熟路,拉她至沙發一角坐下。

欒天下跟著後進,門沒有鎖,暮光淡淡地拋入,在青灰色的地面鐫上一縷一縷的暗痕。

“你來找我,是為了《蒼生稷》版權的事。”

慕則止微笑,婉拒了他遞來的茶水,“不然你認為,你有什麽資格讓我第二次光顧你這裏?”

好氣派啊,大神就是大神。

他身旁的女人,笑容冒出傻裏傻氣的煙來,遲幾許太久沒見慕則止耍大牌又狂又拽的樣子了,以前是盲目自戀,現在他的資本卻太雄厚了,她喜歡他的飛揚跋扈目下無塵。

太喜歡了。

欒天下握著茶杯的手僵直了,他將手中的木料放到桌面上,靠著對側的沙發坐下來,室內沒有任何排風透氣的裝置,悶熱的天讓他的臉起了一層油膩,他皺眉道:“我可以保證,《蒼生稷》是我的最後一部作品。”

“你的保證不應該對我說,”慕則止眉並不冷峻,但莫名就是氣勢迫人,“我對那個也並沒有興致知道,但是,三年前我就該問你要的解釋,你沒有給,你可以仗著你的名氣打壓新人,那麽今天呢?”

欒天下沈默了,他的眼睛裏爬滿了猩紅的血絲。

遲幾許忽然想起一件事,她在jj論壇裏見過人扒抄襲事件的,一列神級粉紅的名單,她記得便有欒天下的一席之地,但那個名單做得太簡陋了,看不出到底他抄襲的人是誰。

只是隱約聽大夏她們幾個基友說過,欒天下當年指責一個後進抄襲,造謠汙蔑他連環與自己撞梗,並問新人索賠。

經過專業比對,兩篇文的相似率的確足以構成抄襲,而且欒天下發文在先,當時網文界跟風倒地全面支持欒天下,讓那個新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沒有更新一個字。

後來事件澄清,那個後進的文早在那之前的半年就已經存入了雲端,時期為證,比欒天下的文早發了三個月,新人抄襲之說不攻自破,反倒是義憤填膺指責人抄襲的人態度微妙,暧昧不明,似是而非地說了幾句話,淡出了人們視野很久。

時隔幾年他再回文壇寫了《蒼生稷》,雖然版權仍舊賣出不少,但名氣大有下跌,而曾經被造謠汙蔑的新人,如今萬人擁躉,萬千寫手膜拜之、敬仰之,他的名氣遠超當年的欒天下。

她今日才知道,原來那個新人,是他。

遲幾許當時還笑著和大夏開玩笑:“要是有個神級的人物說我抄襲,到時候我也甩出一兩個證據,是不是可以借機炒作火起來?”

當時同為小撲街的大夏發給她一個“癡人說夢”的表情:好好寫文,哪來這麽多營銷套路?

那時,遲幾許還以為這是新人上位的策略和炒作,可是……她才知道,那不過是一個新人在底層掙紮時被蓄意潑上的臟水,只因為一個人天賦高,所以就要這麽打壓?

網文界隨時都可能有新星的升起,一個透明寫手的消失,如風過無痕,沒有誰會在意那一點點浪花,用來可憐都顯得寒磣。

慕則止疊起修長的腿,右手指在玻璃茶幾上扣了扣,“我以為,全天底下,只有你不敢跟我談‘版權’兩字,龔自非。”

欒天下擡起頭,目光掠過一抹慌亂,“我已經道歉了。”

“我是不喜歡追究這些於我現世生活毫無意義的事,但是,”慕則止的手指又彈了一下,奏出清晰的響聲,“你總要讓我知道,我到底又被誰惦記上了,誰又想暗算我,誰眼界短淺,想借你的事來打壓我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麽麽噠,趕著去上課呢,有強迫癥所以碼了一章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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